吉榭尔最终没告诉萨琳娜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她们在詹姆斯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的流民区,这里与她们刚进城时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。没有繁华的街道,没有热闹的人群。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简陋的棚子,和棚子里面被杂乱堆放的行李。
但是这里却没有那种意料之中的死气。
有孩童无忧无虑的在之中奔跑嬉戏着,有妇人三五聚在一起愉快的谈笑着,有人合力搬运着送到这边的物资,脸上流下的是快乐的汗水。
“看那,是詹姆斯少爷!”银发的詹姆斯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,很快就被人发现。孩童们围了上来,叽叽喳喳的对他说着什么。他微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糖果,向远处撒去。孩童们一哄而散,去争抢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糖果。
“啊,红发的护卫!”其中一个抢到了糖的男孩看到了吉榭尔,直直的指着她。“和传闻中说的一样!她长得好高!还有两把剑!”
“打败了食人魔的英雄吉榭尔!”一个没有抢到糖果的女孩也看到了她,随后被围攻的人便成了吉榭尔。孩子们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,无非就是在问一些诸如‘你是怎么打败食人魔’的问题。
“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呢……”看着这片虽然不能算繁华但确实是充满了活力的地方,萨琳娜的心中不禁的惊讶着。‘看来那位城主真的是一位好人呢。’她想。
“父亲负责这一片地方的物资,我则负责这块地方的安保。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,刚开始的时候,这些流民经常会为了物资问题打起来呢。要知道,这些流民之中还有人马族,这可相当的不好调整啊。”詹姆斯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,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帮忙搬运物资的人马。“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这片地区的人都和睦相处了,你看,现在人马和我们也处的不错呢。”
“的确是……”萨琳娜第一次见到人马,盯着他看了好久。直到那匹人马也感受到了萨琳娜投来的视线,转过头来向她点点头,打了个招呼。
“别那么看着他们,其实他们还蛮害羞的。”詹姆斯拍拍萨琳娜的肩膀,保持着他一贯的笑容。“对了,萨琳娜大人,可以请您帮个忙么?”
“怎么了?”她被詹姆斯带到了流民区中最大的一个房子里,在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伤病员。两个医师在这些人之中流窜着,显然是忙不过来了的样子。
“您看在角落的那几个人。”詹姆斯指了指房间最角落的地方,那里十分的昏暗,却仍能接住微弱的光线看到那边躺着几个人。萨琳娜凑了过去,惊恐的发现,这几个人的样子和她在米甸看到的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十分的相像——都是全身长满了紫色霉菌一样的东西,却没有她在米甸时看到的那些孢子。
“这应该是魔族的疫病,我们的医师也拿这些人没办法。可否……请您治好他们呢?万一要是长出孢子来了,他们就是真的没救了……”詹姆斯说得非常的郑重,可萨琳娜的心里却没有一点把握。
‘我救得了么?’这样的问题再一次在她的脑中浮现。‘不……我一定要救回他们!’
“交给我吧。”萨琳娜果断的牵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人的手,为那个人治疗。紫色的菌斑随着光线的变强逐渐的褪去,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。原本昏暗的地方也变得亮堂了起来,就像奇迹发生的时候才会有的景光。
“消失了……”被治好的那个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皮肤,不断触摸着那些曾经长有霉菌的地方。“那些霉斑……那些疫病……消失了!”他惊喜的叫了出来,热切的握住萨琳娜的手,感激的泪水开闸似得流了出来。“谢谢您,谢谢您,圣职者大人,谢谢您!赞美天神,赞美天神为我们带来的希望!”
‘我做到了?’眼前的人并没有咽气,而是欣喜的看着自己。旁边那几个得了疫病的人也向她投来了求助的目光,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。不由自主的,萨琳娜也笑了起来。“请稍等,一个一个来!”她接着握住了下一个人的手,象征着‘奇迹’的光芒就此没在这房间里停止闪耀。
“那是……传教士大人么?”一个断了腿的老者惊讶的看着萨琳娜的背影。“那么,跟着她的那位护卫应该是……”
“萨琳娜大人,原来您在这里。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边……”吉榭尔推开了房间的大门,她是被萨琳娜治愈所发出的光芒吸引到这边来的。
“天神啊!”那名老者发出了一声惊呼,不顾自己的断腿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吉榭尔的面前,像是朝拜国王那样向她跪下了。“天神为我们派来了一位英雄来拯救我们了!天神啊!”
屋内受伤的流民们见状都学着老者的样子向吉榭尔下跪,他们眼中热烈的目光已经将吉榭尔认定为了这个世界的救世主。似乎她注定会拯救她们,如同传唱的那样凯旋归来。她的故事将会成为孩童们睡前的安眠曲,为这个这些未来的希望心中埋下成为英雄的种子。
萨琳娜在治疗完最后一个人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。
“实在抱歉……吉榭尔大人……”詹姆斯走到了有点混乱的吉榭尔面前,冲她单膝跪下。
“你……这是干什么?”仍旧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吉榭尔只是看着詹姆斯跪在那里,深深的压低了头。
“伟大的屠龙者伊蕾娜之子啊……请您为我们斩杀,名为‘翼魔’的魔族吧!”他的委托十分的严肃,不给吉榭尔任何拒绝的余地。
“我……”吉榭尔看向了萨琳娜,只捕捉到了对方眼里小小的一丝担忧后,她就将脸别了过去。“教廷应该会派猎人过来处理这些事情了……我只是个护卫……”
“一定是您了,只能是您了。我们的卫兵根本无法抵挡那些翼魔的袭击!”他将头抬了起来,那种求助的目光是吉榭尔最不想面对的。“我们等不了那些猎人的到来了!再说了,对付魔族只能硬碰硬,这些我们都知道。那些靠技巧来消灭魔物的猎人,来了又能有什么帮助?”
所有人都用同样求助的目光看着吉榭尔,她想躲都躲不掉。
“请您务必要帮忙啊!”附和着詹姆斯,跪下的人一起向吉榭尔请求道。那就像是梦魔的游魂,缠绕在吉榭尔的脑子,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,挥之不去。
“我……”她在犹豫,面对着求助的人群不知所措。
“我……”要违背那个约定么?
“我……”不是很早就已经违背了那个约定了么……
“我答应你们。”她终于下定了决心,闭上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“太好了!”人群欢呼了起来,立刻有人冲出了房间向外面的人喊道:“屠龙者之子将为我们铲除翼魔!她将是一位英雄!她是拯救我们的英雄!”
外面的人也和里面的一样欢呼了起来,轻快的音乐也随后响起。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天打败了食人魔后,那个镇上庆祝的氛围是一样的。不同的是,这次吉榭尔还什么都没有做,人们就开始为她即将要成为“英雄”而庆祝起来。
‘对不起,爸爸……’那个熟悉的温柔男人的样貌本来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,现在在她的脑中更是只剩下了一片血色。他是个好人,一个好心肠的人。他救了她的命,可她却无法对他报恩。
【“等你学好了剑术,就逃走吧,我的女儿。离开这片大陆,离开这里的人群。穿过那片沙漠,去到科恩帝国吧。接受他们的食物,接受他们的文化,穿上他们的服饰,在那个国家过上正常的生活吧。不要成为复仇者,更不要成为英雄。”】——然后,忘记这里的一切吧。
埃德加选择了死亡,并没有选择作为狼人继续活下去。
她被人们拥簇着走出了房间,外面,流民之中的吟游诗人也改变了他的歌词。那不再是歌颂她生母的“伊蕾娜之歌”,而是歌唱她的“屠龙者之子”。她看见人们像喝醉了一样庆祝着,就连人马也加入了进来。半羊人围绕在吟游诗人的身边,用手中的排箫让这首歌的曲调变得更加激昂。
【沐浴着龙王之血诞生的孩子啊,她将成为人们的英雄。她将消灭侵袭这片大陆的魔族,把和平带回这片大陆。人们赞美她,赞美她的英勇与善良。】
吉榭尔一点也高兴不起来,只是呆呆的坐在人群之中听着他们对她的赞美。
‘回不去了吧……’萨琳娜站在房间的门口,远远的看着吉榭尔。是的,她成为不了那个‘平凡的人’了。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运,她将被世人传唱,哪怕这不是她的本意。
‘而我,连一个普通的圣职都做不到呢。’她畏惧死亡,无法为拯救世人献上自己的生命。吉榭尔不会死,至少不会因为战斗而死。就因为这个,她就应该要成为被人传唱的英雄。
“您累了么?”意外的,詹姆斯走到了萨琳娜的身边。“需要我带您回去休息么?看样子,他们是还要在庆祝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安静下来了。在那之前,您的护卫怕是一直都要没有空了。”
“没事的。”萨琳娜勉强的扯出了一个微笑。“这应该是天神给予她的使命,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圣职者,就当我给她放了一天假吧。比起这个,还有多少伤者需要我的帮助呢?”
“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。”詹姆斯带着她走出了这间房子,向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。“下一个地方,受伤的都是一些小孩子。因为他们太会闹腾了,所以单独聚集在了一起。不过,您也不用那么着急的,您若是累了,休息去就是了。还有的是时间~”
“救人要紧。”萨琳娜路过了吉榭尔身边,没有看她。可她却分明感到了吉榭尔打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强烈,而又渴望着自己的回应。
‘可是,我们回不去了啊。’萨琳娜咬紧了自己的下唇。‘都是我的错,是我自己……把你……’是她自己,坠入了深渊。吉榭尔想拉她,却没能拉起来。
成为英雄吧,我的护卫,好让人们去歌颂你,找到生活的希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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